【羡澄】一枕黄粱

*重生羡梦回莲花坞

*原著向

*重读原文到

魏无羡按了按太阳穴,道:“算了。过去的事了。都别再提了吧。” 


有点感触,于是想让魏无羡再掂量一下“过去的事”

以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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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

   入目是深邃的夜,零散缀着几颗并不明亮的星,将要熄火一般明灭,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黑,好不凄惨。


    依稀可闻水声潺潺,初夏夜风拂面,凉爽怡人。身侧立着亭亭荷叶,一片连一片,随着清风漾起碧色的痕。风止,微微摇曳,静立。冷白的雾浸上水面,缓缓弥漫,并不多时,覆月蔽荷,除却身侧碧荷,再难远望。


   魏无羡枕臂仰卧舟中,似是大梦初醒,神色迷茫,有些发愣地看着薄云笼上弦月,本不明朗的月色更加黯淡。夜风冰凉,混着水雾,迷茫的瞳陡然清亮。


  湖水,轻舟,荷叶,朦胧的月,含苞的荷花,清凉的夜风。小楫轻舟,一一风荷举。


  初夏的云梦,他闭上眼也能描摹出来。


  依然此泉路,犹是昔烟霞。


  只是如此惬意泛舟的记忆,只停留在遥远的年少。他也是如此仰卧舟中,有漫天繁星,绮丽星河生动了整片夜空。船尾立着一袭紫衣,清风拂面,银铃清脆,紫衣飘飞。有时起雾,雾岚飘渺,连带那人身形也虚幻起来。长身玉立,身侧烟斜雾横,似遗世之仙。没由来地感到不安,好似下一刻真会冯虚御风,上了天去,再也见不着。


  不安驱使着开口,仍是调笑。

  “所谓江澄,宛在水中央。”


  江澄横他一眼,接着身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篙。

  “你才伊人,滚起来撑船。”


  挨了骂才觉得这神仙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边,心落了踏实。抬腿给了人轻轻一脚,随手抓了片荷叶盖脸装死,忽悠伊人给自己撑船。


  “好江澄,最后一次最后一次,下次我给你撑船好吧?”


  “我信你个鬼。”江澄不满。“次次忽悠我,你自己数数第几个最后一次?”


  “真的最后一次,我保证!大不了我以后都给你撑船,还给你买酒喝!”

  言辞恳切坚定,真那么一回事似的。


  “再信你最后一次啊。”


  话里的不满要溢出来,船却是稳稳行进。


  “嘿嘿。”


  得了人应允,也不再装模作样躺尸。抓了脸上荷叶丢在一处,跷起腿看星河烂漫,月色明澈,亦或看低头专注撑船的江澄。江澄相貌似虞夫人,漂亮凌厉,不苟言笑时透着凛然不可侵犯。此时垂眸看水,敛了锋芒,笼了月色三分朦胧,显出江南人的清隽秀丽。


  江澄这样真好看,比凶我的样子好看多了。魏无羡不甚清晰地想着。


  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一直看着他……


  忽然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。能,怎么不能。他安慰自己,日子还有那么那么长,还要看这个人好多好多年。


  以后看烦了可怎么整。魏无羡心里一乐,安了心,心满意足闭上眼,只觉心里像灌满了蜜糖,又甜又满,不自觉挂上了笑。轻舟摇晃,昏昏沉沉便要入梦去。最后只听见江澄说话,却没听清,便沉了黑甜乡。


 “魏无羡你自个儿傻笑什么呢。”


    周遭静谧,只划水声欸乃。天地之间,惟剩扁舟一叶,与他二人而已。年少的心中未有忧思,只觉今年如此,便年年如此;此时同在,便可时时同在。那还是一个可以轻易诺许将来,承诺永远的年纪。不知天高地厚,更不知永远多久。



  再睁眼,夜色入目,轻舟摇荡,只他一人而已。


  十载光阴,魏无羡不复年少,江澄亦然。当年那个不甚吉利的预感,不久后,成了残酷而淋漓的现实。


  已经这么久了。魏无羡想着,坐起身倚在船侧,浸了指尖在水中。着了夜风的湖水凉些,却不冷。淌过指缝,冷滑柔腻,像抓了一匹上好的绸。那样真实的触感,魏无羡不做他想。梦也好,幻象也罢,他不想再过多思考,只想沉湎云梦亲切的温柔。湖水荡漾,轻舟微摇,清风温和,像是能够抚慰包容他的所有。于是魏无羡在这温柔的假象里搁了刻骨的过往,试图寻求一时安逸。


  他翻身入水,闭目感受湖水轻柔地裹上四肢百骸,像一个熟悉温柔的拥抱,一个游子归家时母亲恳切温暖的怀抱,熟悉又陌生,足以让人沉沦贪恋。眼前蒙了水雾,景物模糊。干脆把脸也埋入水中,任水与水交融。而后一手扶了船,人却仍在水中,毫无方向随着水流游荡。


  船身忽地激荡,似是撞上什么。魏无羡只得出水,探身相望。


  旁侧是另一轻舟,舟中人紫衣飘摇,银铃清脆,长身玉立,执一篙,凝眸回看,神色冷淡。


  故人。


  魏无羡显然没想到这茬,看着江澄就是一愣,却在看清了江澄的表情之后被刺的心头一跳。


  面对魏无羡,江澄的情绪似乎从来都是饱满的。不管是嫌弃,喜悦,担忧,愤怒,悲伤,哀恸,到之后的恨,都是不加掩饰,赤裸裸地盛满了一目,那样强烈,像紫电极炫目的光,无法忽略,教魏无羡一看便明白。所以许多话,不是不出口,而是不必出口。


  所以魏无羡自以为的懂江澄,只是因为江澄愿意被魏无羡懂。


  魏无羡现在才明白这个理。


  归来之后魏无羡以为江澄恨他,滔天的恨。所以他躲,他避,他不愿意抬头看见江澄的表情,那样强烈的恨意。直到现在,他才知道比被人恨更难受的感觉。


  江澄神色冷淡,面无表情。


  没有想象中的咬牙切齿面色发黑,只是神色冷淡,像江澄看任何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一样,没有任何的感情起伏。


  哪怕是偶遇的一丝惊讶,也没有。

  就那样淡淡的,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。


  无论爱恨,如果说以前江澄看他的眼神像灵力充盈炫亮夺目的紫电长鞭,触及是灼人的烫,那江澄现在的目光就是他手上反射了浅淡月华的紫电戒指,平淡,微冷。


  到头来,他连“江澄的仇人”都算不上。


  魏无羡这才依稀记起所谓刻骨的滋味。他从不是一个念旧的人,所以眼前是姑苏的小桥流水,心中便不去回想云梦的春水连天;看久了云深迷离的雾岚飘渺,便忘却了云梦疏朗的碧空流云。云梦的记忆的确刻骨铭心,但刻的是云梦魏无羡的骨,铭的是魏无羡给了江澄的那颗心,而不是换了壳子的蓝湛的魏婴。


  回来之后,魏无羡一心向着蓝湛,忘了许多,也忽略了许多。他流连于路旁好景,忽略了道路崎岖。跌了,他觉得是欣赏美景的代价,不以为意。直到坠了悬崖万劫不复,他才意识到路上的一沟一壑都是对他的挽留。


  江澄这刀枪不入的冷淡神情,告诉魏无羡,江澄这个人,与魏无羡,没可能了。


  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

  想起少时郑重的誓言,他忽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,在这里,在亲切温柔的云梦,和江澄,续一场年少的梦。就像他当年在兰陵遇上蓝忘机,有意创造姑苏求学的轻快氛围。好像编织出过去的假象,就能掩盖无法挽回的现实。


  可蓝忘机执拗地提醒他,回不去了。


  可江澄冷漠地刺穿他,回不去了。


  江澄那样,只是那样看了一眼魏无羡,用那样陌生的,冷淡的,毫无波澜的眼神。一语未发,提篙欲行。


  魏无羡心下闪了一丝慌乱,不顾湿透的狼狈模样翻身上船。夜风吹透湿衣,才觉寒凉。


  “江澄!”

 不假思索,脱口而出的挽留。


 江澄停了动作,微微侧目。

  “怎么?”


  魏无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
  他向来自诩能说会道,在江澄面前,一败涂地。


  “我有话同你说。”

  说什么话?魏无羡自己也不知道。他大脑一片空白,甚至有些紧张。他攥紧了湿透的衣袖,马上就有水顺着指缝滴落,像流逝的,抓不住的过往。


  “说什么话?叙旧?”

  江澄冷淡的神色稍有松动,眼角眉梢却尽是嘲讽。


  “叙一叙我父亲母亲姐姐怎么去的?”

  带着嘲讽,眼底清明一片,无比冷静地揭起伤疤,鲜血淋漓,伤敌八千,自损一万。所以他是江澄,对自己比对别人狠的多的江澄。


  所以他恨魏无羡至此,仍义无反顾地截了那根琴弦。


  魏无羡又哑了声。


  上一次提起这些的江澄,胸前受了一剑,又挨了蓝二一掌,右肩还有未好全的炸伤,脸上是交错的泪痕。自持的孤傲和独一份的风骨碎了满地。


  那一个罪魁祸首,像裹了蜜的利刃,曾经让他尝过至甜的蜜糖,带他闯过最深的绝望,给了他明耀的光。在风动云散,黑暗退隐之际,又将他扯回了黑暗,连带着江厌离不算明亮却温柔的光一并熄了。


  他哑着嗓子问魏无羡,那些话都是谁说的?

  还我父亲,我母亲,我姐姐?


  然而魏无羡躲在蓝二身后,难过也不。

  “对不起,我食言了。”


  “算了,过去的事了,都别再提了吧。”

  然后理直气壮地黏着蓝二,真心实意地觉得过去的事没有那么重要了。至于江澄怎么样,他难过吗,他失望吗,他什么感受,这些“过去的事”对江澄有什么意义,满心满眼都是蓝湛的魏无羡,着急着跟蓝湛互通心意,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考虑这些。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也没管还红着眼眶的江澄,吻上蓝二,然后对江澄说,麻烦你回避一下。


  心中突然一痛,像是被针扎了一样,并不剧烈,却无比钻心。


  ……这干的都是什么事。


  十三年确实是不短,重生后的记忆零零碎碎不成章法。时间久了,慢慢回忆,倒也想起个七七八八。若是细想,就会发现一个问题。


  ——他现在的回忆,是以蓝湛为轴心。


  现在他不管想起什么事情来,最先想到的是“那时候蓝湛怎么怎么样”,蓝湛是他记忆的主线。别的细节,竟是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许多。


  身体蓦然一僵,像是当头浇了一盆冷水,突然清醒,清醒的害怕。


  ——造就“魏无羡”这个人的,是蓝湛吗?


  显而易见。


  如果让过去的他排个顺序,蓝湛绝对是排在聂怀桑后边去。调笑归调笑,他比谁都清楚,他和蓝湛压根儿不是一路人。他与蓝忘机的记忆确实不少,但那些记忆绝不是他当时不长的生命里的大多数。以蓝湛为轴心的构成记忆,未免有些本末倒置。


  “魏无羡”想起了蓝湛,忘了魏无羡。


  魏无羡血液是云梦的水,骨肉是云梦的莲子稻米,入目是云梦的水天一色,穿的是云梦的布匹;绣的是江氏的九瓣莲,念的是江氏的家训,心里装的是云梦江氏的人。之后他不得已褪了江氏的紫,摘了江氏的铃,换成了幽深的黑和血红的赤,可是融进骨血的东西,和蓬勃跳动的心脏,无时无刻不诉说着他魏无羡属于云梦。


  况且,水天一色的云梦还住着他捧在心尖上的人。

  况且,他们曾经只剩彼此。

  况且,那个人教他第一次品味到“穷途末路”是一个多么浪漫的词。


  曾经的魏无羡多么简单啊,就是云梦,莲花坞,山鸡,排骨汤,师弟,师姐,江叔叔,虞夫人。


  还有江澄。


  现在呢?

  现在他换了个壳子,和云梦融进骨血的联系没有了;他说过去的事都算了,和云梦神识的联系没有了;曾经放过江澄的地方变成了蓝湛,和云梦最后的联系没有了。


  他现在彻头彻尾地,和云梦没有一点关系了。


  外人,他现在就是一个外人。


  魏无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会用来形容他和云梦,和江澄的关系。


  所以过去真的不重要了吗?魏无羡不敢说。

  所以脸上淌着的是泪水还是未干的湖水?魏无羡也不敢说。

  所以他现在在江澄心里是什么样的?魏无羡更不敢说了。


  雾散了,云隐了,风荷微摇,皎月照水,被打散成跃动的光。远远地,零星的灯火明暗,还有渺茫的歌。


  湖水悠悠荡着,一片空茫,分明未有人到访。 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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